广 州 方 言 漫 谈

百爷公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广 州 方 言 漫 谈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（百爷公收集、整理）

      前言：粤语是一种属汉藏语系汉语族的声调语言，以广州话为代表成为中国日常生活中主要运用的五种方言之一，仅次于中国的官方语言普通话。最近不知怎的突发奇想，论坛中虽然大多网友都是本地人，但也不乏外地朋友，很多人对我们常讲的广州话方言不甚了解或者常说却不知其然，所以好想收集、整理一下有关广州方言的资料与大家分享。在参考了有关专业书籍和网上资料，加上自己的个人见解，整理成一篇《广州方言漫谈》，在论坛上分期发表，也请大家匠正和商榷及补充。主要分“粤语的渊源”、“粤语与生活中的关连”、“常用方言的典故”、“俗语趣谈”、 “谚语、歇后语、惯用语”、“常用语注释”、“方言用字”共七大部分进行连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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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部分  粤语的渊源
一、粤语的古韵
    粤语，也称为广州话、白话，旧称广府话。无论在发音还是语汇上看，粤语都是一种很奇特的方言。奇特之一就是它保留了许多古汉语的发音。很多学者用了大量音韵方面的术语来对此加以论证，我没这个水平，只能用实例。
    《诗经•关雎》的首四句可谓无人不识了，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”作为韵脚的“鸠”、“洲”和“逑”，其普通话韵母分别是iu、ou、iu，属不完全押韵，而粤语中这三个字则完全同韵，都是eo（注：粤语的注音按《广州音字典》提供的《广州话拼音方案》注出，下同）。
   李白的一首脍炙人口的《静夜思》：“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。举头望明月，低头思故乡。”用普通话一读就能发现，应严格押韵的第二、四句末尾一字“霜”和“乡”是不同韵的,前者韵母是uang，后者则是iang。但这首诗用粤语来读，“霜”和“乡”是同韵的，都是êng，而且连声调也一样。王之涣的《登鹳雀楼》：“白日依山尽，黄河入海流。欲穷千里目，更上一层楼。”当中的韵脚字“流”和“楼”，不仅韵母都是eo，而且在粤语还是同音字。但普通话这两个字连韵母都不同，分别是iu和ou。杜甫的《丽人行》：“三月三日天气新，长安水边多丽人。态浓意远淑且真，肌理细腻骨肉匀。”用粤语读应押韵的“新”、“人”和“匀”字都是同一个韵en，但普通话却是相差不少的三个韵in、en、un。
    从上面举例的几首不同时期的诗词作品看（分别是先秦、南朝、唐朝），粤语的确是保留着更多的古汉语发音的基因。
除此之外，粤语中仍保留着大量的“入声”字，如“色”、“锡”、“食”等。让北方人用粤语念这些字，很难学得象。原因很简单，北方方言现在已没有了“入声”，古代的“入声”字统统被“胡化”后约化为现代普通话语音体系中“四声”。这样，北方人从少到大都没发过入声调的字，所以口腔一时难以适应，也就难学得象了，就象广东人说卷舌音字也有难度一样。与此类似的还有外国人学说汉语，总给“调变”搞得很苦，说出话来总是怪里怪气的。这不能怪他们，他们自学说话以来，“变调”只是变语气，从来不是“变义”的，再说，有些音调他们从来没发过。所以，让外国人学说汉语，调是一个难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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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粤语的语法
    粤语口语语法有不少与现代汉语不同的特点。试举几个例子：
    实词重叠：如“黑纹纹”（黑乎乎）、“滑脱脱”（很润滑）；“老友鬼鬼”（很要好的朋友）、嬲爆爆（气冲冲）、眼崛崛（瞪大眼睛，表示不满或生气）。单音动词带“下”“埋”字重叠，“跳下跳下”（跳了几下）、“睇下睇下”（多看几下）、“凑埋凑埋”（多凑几份）、“执埋执埋”（不断地收）；动词不变宾语可变，如“顶心顶肺”（有意作对）、“系威系势”（装腔作势的样子）。
    修饰词后置：“人客”（客人）、“鸡公”（公鸡）、“猪乸”（母猪）、“菜干”（干菜）；“我走先”（我先走）、“玩多啲”（多玩一些）、“唔该晒你”（很感谢你）、“畀埋佢哋”（全部都给他们）；“唔好睇乜滞”（不太好看）、“佢又系衰得滞”（他确实太坏了）、“高过头冇用嘅”（太高了没用的）；“畀三文添”（再给三元吧）。词汇倒置的还有如“挤拥”（拥挤）、“齐整”（整齐）、“米碎”（碎米）、“妾待”（待妾）等。
   粤语的“体貌”也很特别，以下是几个不同的例子：用“嚟”或“起嚟”来表示“开始”，如“佢哋跳起舞嚟”（他们跳起舞来）；用“紧”表示“进行中”，如“我食紧饭”（我正在吃饭）；用“住”表示“持续”，如“单车响门口塔住”（自行车在门口锁着）；用“咗”表示“完成”，如“我冲咗凉喇”（我洗完澡了）；用“有／冇”来表达行为和状态的实现，如“寻日佢冇食晏”（昨天他没吃午饭）；用“开”表示持续，如“我用开呢一款，几好”（我一直在用这一款的，不错）；用“翻”表示状态回复，如“今日暖翻”（今天回暖了）。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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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粤语的忌讳
不怕“培光”怕“猪舌”。广州、上海和香港都有名为“培光中学”的学校，是否同源我不知道，但这样的学校一定不会出现在北方方言区。原因很简单，北方人怕“赔光”。广东人不怕“赔”字，是因为广东人不将“赔”叫“赔”，叫“蚀”。于是广东人就怕与“蚀”同音的字，如从不叫“猪舌”（舌蚀同音），改叫“猪脷”。
    广东人忌说死字，就用各种各样的说法来代替。如某人病重，说到其后事，会说“万一有个三长两短……，过身之后……”（万一有个好歹……，去世之后……）。这“三长两短”其实就是棺材（未加盖前，棺材由三块长板两块短板组成），意指人亡；“过身”则是粤语中另一种“死”的说法。
类似的因忌讳而创制的名称有很多，如“通胜”（通书，“书”“输”同音）、“胜瓜”（丝瓜，“丝”“输”谐音）、“吉屋”（空屋，“空”“凶”同音）、“得个吉”（空手而归，空欢喜，忌“凶”）、“遮”（伞，“伞”“散”谐音，忌“散财”）、“猪润”（猪肝，“肝”“干”同音，广东人以水为财，“干”就是穷）、“饮胜”（干杯，忌“干”）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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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粤语中的古僻字
    用普通话说出的现代汉语保留的单音节词已经不多了，但粤语却保留了不少这样的词。如：身体器官中，用“眼”表“眼睛”，用“眉”表“眼眉”，用“颈”表“脖子”，用“嘴”表“嘴巴”，用“翼”表“翅膀”；动词中，“企”（站立），“揞”（用手盖着），戆（呆，傻，笨），“食”（吃），“着”（穿），“落”（下），笠（套）；生活用品中，“樽”（瓶子），“钳”（钳子），“镜”（镜子），“镬”（锅），“壳”（勺子），“遮”（伞），“衫”（衣服），“褛”（外套），“餸”（下饭的菜），“台”（桌子）；名词中， “嘢“（东西）等等。从以上例子可以看出，这些词在北方口语中，或者已改换为另外的单音节词，或者已转化为双音节词。
    从构词法看，粤语方言较少采用北方话的“子”、“儿”作词尾，但却保留着许多古代的以“阿”起首的称谓，如加在称谓之前“阿婆”、“阿婶”、“阿仔”，加在人名之前“阿炳”、“阿兰”，用作比较亲近熟悉的人的称呼。加在特征词前表示尊重和恭维，如“阿大”、“阿靓”。还有一个近乎万能的词尾“仔”：加在名词后表示细小，如“艇仔”（小艇）、“屋仔”（小房子，多用于形容玩具）、“雀仔”、“鸡仔”等；加在人称后则表示亲昵，如“华仔”（刘德华的拥趸就这样称呼他）、“明仔”等；加在人体各部位名称后，表示细小，如“眼仔”、“肚仔”等；加在一些职业名称之后，就有些轻蔑的成分，如“打工仔”、“擦鞋仔”等。
    粤语中还保留了一些古代书面用语的词汇作为口语词汇使用。如前文提到的“卒之”（终于），以及“抑或”（还是，选择之意）、“后生”（年青人）、“晏起”（迟起）、“晏昼”（下午）、“抵”（动词：应该；名词：值得）；在货币单位上还奇特地保留着“文”和“毫”这样的叫法，分别代表现在人民币的“元”和“角”。
    在香港的粤语中，还保留着古代的政治文化称谓，如“提堂”（开庭）、“监仓”（监狱）、“差馆”（警察局）、“差饷”（土地税）、“布政司”（现在香港最高一级行政部门及其首长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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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斯文的粤语
    广东在古代属百越之地，因与中原相距遥远，又常常被朝庭作为犯人的流放之所，有“南蛮之地”的说法。按直觉理解，被中原人称为“南蛮”的南方人理应操着粗俗的语言，与文绉绉地说话更应风马牛不相及才对。但事实却非如此——粤语日常口语却是文绉绉的。例子比比皆是。
    粤语不说“也”而说“亦”，将“也是”说成“亦系”，将“也就是”说成是“亦即系”；不说“只是”而说“唯独系”；少说“因为”而多说“皆因”；最典型的要算“于是”了，粤语说的是“于是乎”。粤语不说“不曾”，只会说“未曾”；会对肯定之义说“势必”，会对确实的事说“委实”，还会对最终结果说“终须”。粤语表达“犯不着，不值得”用的是“无谓”；“先不说”用的是“姑勿论”或“且勿论”。
古汉语口语中“之”字用得很频繁的字，但在现代普通话口语中已基本不用了。可粤语却保留了不少用这个字的口语。如，纯正的粤语不说“然后”，而说“然之后”；“不过”要说成“之不过”；用“怪唔之得”表达“怪不得”的意思；“称作，叫做”说成是“谓之”（例句：“呢个真可谓之衰仔嚟架”，意思是“这个真是个调皮蛋”）；“终于”也不说“终于”，要说成“卒之”（例句：“卒之搞掂！”，“终于完成了！”之意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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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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